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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成為魔女的理由

《她成為魔女的理由》

夜裡,在Ludowing伯爵府中,傳出了無止境的爭吵。

一個女人手上抱著一個嬰兒,可以看到嬰兒頭上剛長出沒多久的一些白色、稀疏的頭髮。

女人身上的衣服很精緻華麗,但她頸子上的部份卻可以用狼狽不堪來形容,鑲著美麗綠寶石的髮飾完全的歪掉了,侍女忙了一整個上午才弄好的流行髮型也完全看不出形狀來,她的臉上佈滿了全天不同時間留下的淚痕,即使雙眼已紅腫得旁人看到也覺得痛,但她現在仍是不停地流著眼淚。

旁邊的一個男人——即是Ludowing伯爵本人,神色僵硬地站著,雙眼望向窗外避著女人,眼裡的堅定說明著他永遠不會妥協。

女人飲泣著開口道:「為什麼……為什麼這個孩子不能繼承爵位?為什麼?」

伯爵不耐煩地說:「我以為這件事應該已經討論完了啊,Anneliese。」

「因為是妾生……不,是因為這孩子有缺憾嗎?就因為這個?」

「妳太煩了,Anneliese!」

「對不起……啊……都是母親的錯,是母親把你生成這樣的錯……」

「就說妳太煩了!」

「啊啊……啊啊……」

女人哭泣著,抱著嬰兒追在離去的伯爵身後。

* * * * *

另一名女子,Therese von Ludowing,低語著……

「Anneliese……雖然您的感覺,我痛切地明白……但是我還是……不能……饒恕您……」

* * * * *

午夜,在森林裡的一所簡陋的木屋裡,一名女子在睡夢中驚醒了。

她伸手抹了下額上的汗水,反射性地朝另一張床上望。

看到一名白髮的男孩還在呼呼大睡,一時間心安下來。

她披上薄薄的毛毯,無聲的走到熟睡的男孩跟前跪下,看著他安詳的睡臉,忍不住笑了。

「Mär……」

憐愛地伸出因為辛勞而不復往日美麗的手,輕輕地撫著男孩的臉,因為突然被觸摸,男孩喃喃地說著夢話,看到此境,她再次忍不住笑 了。 注視著男孩的白髮,她的神色黯淡了,手移到頭髮上方輕撫著。

「對不起呢,Mär……原諒我……是我這個罪孽深重的人生下了你……」

然後她站起來,回到自己的床邊跪下來作禱告,儘管她在睡前才禱告過一次。 「神……慈悲的神啊,本人Therese von Ludowing,在這一生犯過重大的罪,但請您原諒……我跟Ludowing家族已再沒來往,他們也不承認我是家族的人了……我想要贖罪,我不妄求您會讓我回到過去的生活,可是請您放過這個孩子……沒錯,我是個犯罪者,因為我的罪,才會讓這個孩子要過這樣的生活……或許在您面前,我這樣的罪人沒有資格說話,但這個孩子是沒罪的,真的,我願意承受任何的懲罰,身為這個孩子的母親——也是身為這孩子的姐姐,我願意為他做任何事,只要您放過他……」

「母親?」

Therese吃驚地轉過身,看到März坐起來、揉著眼望著她。

「我吵醒了你嗎?抱歉,Mär……」

「母親在跟誰說話呢?」

「我在……跟上帝說話。」

「上帝是神嗎?」

「嗯,上帝是神喔。」

「神是好人嗎?」

「神……當然是好人了。」

「那您們剛才在聊什麼?」

「我們……在聊小Mär為什麼會偷聽我們聊天!」

「啊!母親您戲弄我!」

母子倆玩鬧了一會後,Therese再次哄著März入睡。

結果也是沒禱告完……Therese的左手撐著頭,也罷,她想,反正像我這樣的罪人,本來就沒禱告的權利……

回到自己的床上,想著明天試試走遠一些採藥草,然後想著想著,她睡著了。

* * * * *

每天他們都是過一樣的生活。

Therese一早起來外出採藥草以及能吃的東西,例如草菇、漿果,秋天的話還會有橡實和栗子,März待在家等著,Therese回來後一邊試著煮藥一邊處理採來的食物,然後兩人一起吃東西,吃完後Therese會讓他喝下藥,儘管她看著他喝藥時一邊祈望著奇蹟發生,但März喝完後還沒任何好轉的反應,接著她會跟März說外面有什麼東西、或是拿起那本唯一一本的童話給他說故事。

März專注地聽著Therese說的所有事時,雙眼中閃出的光輝,使Therese既感到開心、又感到悲哀。

這個孩子無法知道什麼叫光,連視力這東西到底是什麼也不知道。

那時是冬天的一個晚上,她和他還住在伯爵府裡,當她坐在壁爐前閱讀時,März從背後抱著了她,她記得他是這樣說的:

「母親(Mutti),光,很溫暖呢。」

那天真無邪的笑聲傳到Therese的耳裡,使她從心底感到一股強烈的哀痛。

一切都是她的錯……是她犯的罪……是她使他一生都抱著缺憾……

對Therese來說,現在她只會為März而活著。März是她的深重罪孽中唯一的光,是希望。只要他快樂、只要他能看到世界……Therese就感到自己的罪都被寬恕了……

她每天去採藥,自己學習藥草的知識,這一切都是為了Mär,為了讓他看到光……

時間飛逝,Therese已經熟悉了各種藥草的用處,她能治療骨折的傷口,也能救回因為在森林裡失去方向而嚴重脫水的人,更接生過差點流產的嬰孩。當時間再次到了代表死亡的冬季,跟孩子一起住在森林裡能醫百病、甚至能救回已死之人的賢女的傳言,不知何時已傳到千里之外。

然後命運女神伸出她的手,把本應不會相遇的人都連在一起了……

一個沒有月光的夜晚,一名女子走到森林裡的小屋,她是全國影響力最大之一的伯爵的夫人,同時也是一位母親,她跟侍從衝入了原本安靜的小屋,跪在Therese面前泣不成聲。

披頭散髮的她手上抱著的是,因感染了風寒而生病、早已沒了呼吸的女孩。

她的女兒。

伯爵夫人緊捉著Therese的手,以還抱著希望的眼光看著Therese。

「這個孩子還沒死……我很清楚!

「她前天還是很活潑的,醫生說她快痊癒……

「她長大後一定會很美、很美……因為是我的女兒啊……

「全國的男人都會為她傾倒……那還真傷腦筋呢……呵呵……

「不!那已經沒所謂了……只要……只要她能活下來!」

伯爵夫人痛哭著,雙手舉起自己的孩子。

一位母親從另一位母親手上接過另一個伯爵家出身的孩子,同是母親,因此同樣感受到對方的悲痛,Therese以她的最大努力去治療這個已死的孩子,儘管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然後,就像暴風雪突然停止並長出了春天的綠芽一樣,那美麗得像人偶一樣的金髮女孩再次呼吸,臉上也開始浮現血色,並張開了那藍色的眼睛。

——她活過來了。

這一晚過後,森林裡有神奇力量的賢女的名聲傳得更響亮了。

只是,他們不知道,因為因果的代價,賢女的孩子死了。

* * * * *

森林的井裡傳出了聲音,一個男人的聲音。

不甘心就此死去的怨恨,呼叫著能幫助他的人。

要再次來到這個世上……

燃燒著的復仇衝動從井裡擴散,包覆著整個森林,以兇殘的掠奪者姿態,藉由那瘋狂的老鼠大軍走到世界……

* * * * *

Therese毫無表情地看著床上沒了呼吸起伏的März,感到一陣暈眩。

這不可能……這沒道理……為什麼……

她用抖著的手搖了下März的身體,沒得到任何反應。

她輕輕拍著März的臉,就像平日喚醒他一樣,但März還是靜靜的躺在那兒。

「Mä……Mär……」

沙啞的嗓子喚著他的名字,但名字的主人已經不會再回應她了。崩潰了的Therese,雙手抱著那小小的身軀,一直哭著,哭著。

這個白髮的男孩已經不會睜著那血色的瞳看著她、不會再叫她母親了,怎麼感覺上一次他叫她「母親」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呢?

Therese整整哭了三天三夜,期間一直抱著März未曾動過,直到,那雙紅色的瞳孔不解地盯著她看。

像是厭惡悲劇似的,命運再次扭轉了事情的變化,已經出現了的因果被取消了。

然後奇蹟再一次出現,März能看到光了。

那是多麼令人感到喜悅的一件事……我終於能看到他像一個普通的孩子一樣,在陽光下奔跑嬉笑了……

那個女孩也不用一定要待到晚上才能跟他來森林玩——

說起那個女孩……是當年她救活的那個、從墳墓裡掘出來的女孩吧?

沒想到,März竟然會跟她結識了、做了朋友……這也是命運嗎?

* * * * *

Therese聽到一些不太好的傳言。

自從她在外界的名聲越來越響亮後,她有時會去森林外的一個村莊用藥草去交換一些對März更好、更有營養的食物。

但這次她去時……跟平日不一樣。

人們變得鬼鬼祟祟、連多說一句話都像要了他的命一樣,有很多人甚至遠遠看到她就馬上躲回家裡。

墓園裡的墓碑都增加了不少,整個村都被死亡的氣氛籠罩著,變得死氣沉沉。

一位跟她有點交情的婦人在一旁向她招手,用一些麥子換了她帶來的藥草。

「如果我是妳的話我就會趕緊離開這裡,」她冒著冷汗跟Therese說,「雖然妳幫了這個村裡很多人,我的家人都曾受過妳的幫助……但現在不同,我知道這一定不是妳做的,但……」

她努力想著應該怎樣說,然後終於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總之快離開,當再有人死的話他們會失去理智……不要讓他們找到理由來傷害妳和妳的孩子,妳是個好人。」

她的丈夫在房子前瞪著她,Therese知道他要她不要再跟自己說話。

婦人用充滿歉意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後,就急急忙忙跑到她丈夫身邊,Therese看到那個男人從她手上搶下藥草,然後丟在地上踐踏著。

當Therese在轉身離開時聽到她的丈夫對她咆哮:「叫妳不要跟森林裡的魔女說話!妳知道她能用一個眼神就殺死妳嗎?我們村裡死了那麼多人都是她做的!是她散播疾病!」

Therese心頭一震——她什麼時候從森林裡的賢女變成森林裡的魔女了?她從來沒做過任何像散播疾病的事!……如果那條村的人都像那個男人一樣的話,像那婦人所說的話——她要趕緊帶März離開這裡!

Therese回到家裡,把麥子和其他腌起來的水果、之前換來的一些燻肉等等的食物包起來,做著離開的準備。

「Mär,我們不能再留在這個森林裡了,我們要趕快離開……」

「但母親……」

「怎麼了?」

「至少……在離開前請讓我跟她道別。」

他的表情很寂寞,Therese知道,這個世上對他來說最重要的人,除了Therese外,就是那個女孩。

「我明白了……如果是她的話,那當然可以……快,去吧!」

März的臉上綻放出笑容,像陽光一樣可愛。

「嗯!我去了!」

看著他愉快的背影沐浴在夕陽下,Therese多麼希望他能回到伯爵府健康生活著、等待繼承爵位,而不是跟著一個現在被稱為魔女的母親躲避著人群隱居。

「要背負黑暗的,只有我就夠了……」

「Mär……你要活在光明裡……」

* * * * *

她收拾好行裝後,靜靜地等待著März的歸來。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並不知道,只知道März回來時身後跟著兩個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好東西的男人,然後März就被他們推入井裡……

她回復意識時,已經被押在法庭裡,法官對她噴著口水,在大喊什麼「魔女!」「罪人!」「殺人犯!」「死刑!」等等亂七八糟的字……她沒理會他在亂叫什麼,她一直在四處張望,在一群坐著的人裡尋找著那個小小的、白髮紅眼、她最愛的那個身影……

當法官扯著她的頭髮大聲喝著:「認罪吧!」的時候,Therese只用那茫然空洞的眼神看著他,口裡一直問她的孩子在哪裡、他們把他藏到哪裡、為什麼不讓她見他之類的說話。

然而法官聽後哈哈大笑,那笑聲在法庭裡迴響,使之聽起來更猙獰,法官臉上的表情也更像是一頭野獸而不是一個人類。

「魔女跟魔鬼生下來的孽種已經被解決了!這要多謝帶妳來的兩位紳士,為了感謝他們,我們給了他們不少的報酬呢!不過,對妳來說這根本不重要吧,妳這個危害世人的妖魔!跟魔鬼打交道的賤人!」

魔鬼?Therese仍是那副茫然的表情,法官大人您看來還比較像魔鬼喲,她說畢呵呵的笑了起來,這把法官氣得臉也變紅了,叫出了明天中午把魔女處以火刑的句子。

她在牢房裡待的一晚並不難受,獄卒不想跟她扯上任何關係,生怕她會用眼神殺死他們的樣子,這使Therese在世上的最後一個晚上沒那麼難捱,起碼不至於像其他犯人一樣被獄卒欺負。

但她明天就要死,其他犯人即使同樣是死刑也比她遲。

不過她不怎在意,自己本來就是個罪人,她該料到的,即使伯爵沒為了封鎖消息而殺了她,終有一天她也要死,因為她是犯罪者。

她只在意März……她記起了,被那兩頭豬沾污、推到井裡的März……

命運啊……既然您是要這樣對待我,當初又為何要讓我看到奇蹟呢?

先是給了我希望,然後又把它奪去了……為什麼您要那麼殘忍呢?

* * * * *

中午時份,被認為是燃燒罪惡之火力量最強的時刻, Therese被帶上廣場中央的火刑台,獄卒把她的手綁在木柱上,她的腳邊早已堆滿了灑上了油的木柴。

明明這樣困苦還得花那麼多的物資來處死我嗎?她呵呵的對獄卒說,一開始獄卒做出了像想打她的動作,但因為畏懼魔女的眼神所以還是作罷,他們站在一旁時Therese還是呵呵的傻笑著。

有很多想一睹魔女之死的民眾在廣場旁邊圍起來叫嚷著,有些是親友因疾病去世而來咒罵魔女的人,也有些人純粹是太無聊想看好戲而來的。

當然也有用魔女吃人的故事來做遊戲的小孩子,Therese聽到他們說自己是會吃人的魔女,想到這些孩子當中可能有些是自己接生的,感到悲哀的同時也不禁笑了。

神父手持著聖經對民眾說著一些像「為了要報答城主的恩惠」「神是不會容許魔鬼的使徒活在世上」「來吧!我們一起來把魔女燒死!」的說話,Therese邊聽邊呵呵笑著,嘲笑著這些無知又愚蠢、因為恐懼致命疾病而找個無辜的女人頂罪來讓自己的心好過點的可憐人們。

當神父在民眾的叫嚷中宣佈點火、獄卒聽話地把火把丟到柴堆裡時,Therese正在回憶著März那可愛的笑臉、他在津津有味地聽自己說故事的臉孔、他在夕陽下奔跑的樣子、還有他被推到井裡的一瞬間……

「Mär……你是我唯一的光……我只會為你活著……但……簡直像開玩笑一樣呢……現在連你也……被奪去了……」

無法阻止的恨意從Therese的心裡爆發了出來,她恨這個世界、恨這個世上的人們、也恨那個竟然把莫須有的罪名加在她頭上然後要燒死她的神、更痛恨把她的一切都奪去的命運。

她的衣服被火燒著,她聽到自己的皮肉被火燒焦的聲音,也聞到那氣味,再加上在四周吵鬧的人們,她把這一切都都化成怨恨,然後讓這怨恨變成咀咒,散播到這個世界。

Therese尖聲笑著,她大笑著、狂笑著、瘋狂地笑著,其瘋狂程度跟圍觀的人們不相上下。

「你們真的這樣喜歡魔鬼、魔女嗎?

「喜歡得要像這——樣自己製造一個嗎?

「好啊……我樂意奉陪……

「就讓我成為魔女啊!

「看啊……看啊!

「很開心吧……很開心對吧?

「來看這個世界上最大的喜劇啊!你們全部都得到你們想要的東西了!

「一個魔女!驚喜嗎?然後這個壞魔女還被殺死了,真是個可喜可賀的結局呢!

「是我!這個壞魔女就是我!

「就讓我成為咀咒這個世界的真正『魔女』——!」

沒一個人聽到,在「魔女」的笑聲變成尖叫聲的中間,她發出了最刺痛人心的啜泣聲……大概在他們眼裡,「魔女」臨死前才懂得悔改,是多麼的愚蠢啊……

* * * * *

然後……在黑夜中進行的七場復仇劇,現在才要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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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應該是《イドへ至る森へ至るイド》三首歌裡腦補成分最多的了...(汗

因為我寫Therese的心境寫得異常的輕鬆愉快(?)...另外那個惡人法官有夠討厭的/w\(明明是自己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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